曾经不止一次引用《弗雷的小说写作坊:让劲爆小说飞起来》这本书的书摘,我是以一种片段式和偶然性的方式来阅读这本书的。常常会被詹姆斯·弗雷的观点击中,比如今天分享的内容。有多少作者是“以自我为中心”在写作,而从来不为读者着想?这样的结果,大概就是一次次收到出版社的退稿信,还苦苦不得要领。如果你想让自己的作品出版,让更多的读者阅读,那么,从提笔那一刻,你就该想清楚,到底是为了谁而写作。
我在伯克利上课的时候,一位年轻的作者读了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,讲的是一个男人有一个比他大九岁的妻子,突然有一天她离他而去。
故事的开篇是男人被抛弃后的场景,他的妻子夺门而去。刚开始男人悲伤地哭泣,后来他开始酗酒,再后来他参加朋友们的聚会,尝试着恢复正常生活。故事的结局是男人和前妻离婚几个星期后,开始出去和其他女人约会,他已经接受了失去妻子的事实,希望在婚姻破裂后能有新的生活。
这位作者才华横溢。从故事构思中能看出她敏锐的洞察力,情节让人思绪万千,文章整体简洁清晰。
在对这篇文章的批判性讨论中,班上有一些同学提出:既然读者从来没有见过妻子,那么男人的悲伤是没有客观关联物的。客观关联物是一个学术术语,由T.S.艾略特提出,讲的是读者有必要了解和经历故事中引起他们情感共鸣的行为。换句话说,如果故事中的某个人物因为受到侮辱而怒不可遏,那么作者应该描述出让人物受尽凌辱的事情。根据这个故事中的描述,对于他的失落感,我们不能感同身受,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主人公的妻子。如果读者见过他的妻子,目睹了她和主人公之间的交流,或许就能感受到主人公的悲伤欲绝。根据作者这样的创作手法,因为主人公悲痛哭泣,所以我们对他的境遇感到很惋惜,可是我们感受不到这种悲伤,因此,我们要求作者应从更早一点的人物生活开篇。
这个作者绝不是善于接受批评的人。
她觉得我们这些要她做出修改的人并没有理解她作品中的作者意图,但事实上,我们一直着眼于让她将故事情节再后退一点。她说,她要叙述的不是男人和妻子的这段关系,而是要描写悲伤的情感。而她已经竭尽全力通过行为、想法以及人物的情感,真实地将这种悲伤的情感表达出来了。她还说她已经详细地描述了男人是如何战胜这种悲痛的,而这正是她想要表达的东西,并且她也确实表达出来了。我们读者要做的就是接受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写出来的作品。她还指出,对于“吸引读者”、循循善诱、将读者带进故事中来、通过创造情感试金石来构建读者和故事之间的桥梁、让读者认可故事人物或对他们的境遇感同身受等一系列理论,她一点兴致都没有。换句话说,她创造的是完全忠实于主题的东西(这也是让她感兴趣的东西),如果这样的东西读者不感兴趣,那么亲爱的读者,真是太可惜了。
这个作者坚持在小说创作中“作者是主体”的观点。她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作家,属于“管读者的呢”流派。这件事过后的接下来15年里,我发现“管读者的呢”流派有成百上千的追随者。
你可能会产生疑问:如果你在创作时没有自我,那又如何能成为一名作家?难道不是所有伟大的作家都多少带有极端自我主义吗?
是的,他们当然有点极端,但是成功的作家都是为读者而创作的,我们暂且称之为“以读者为中心的作家”,以便和“以自我为中心的作家”区分开来。正如特罗普洛所说,要想成为一名小说家,你必须放下自己的身份,将自己置身事外。
在加利福尼亚作家俱乐部的最近一次会议上,我遇到了一位赫赫有名的作家,她已经80岁了,满头白发,戴着厚厚的带框眼镜,抿嘴笑起来露出又大又黄的牙齿。她跟我说她35岁的时候就开始写作了,但是在那之前她常常想要写点东西。然后有一天,开运送啤酒卡车的丈夫抛弃了她和四个孩子,留给她的是一堆未交的账单,冰箱里的食物也所剩无几,家里空空如也。
她那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一个煎炸厨师或是一位女管家,但是她的脚趾因为细菌感染又肿又大,根本穿不了鞋。她的邻居有一台打字机,然后她就向邻居借来,开始在上面敲打出各种小说。
她说在她的职业生涯中,她将415个忏悔故事、250个其他类型的故事以及41部小说卖给了“所有来自大都市的人类”。我们谈话的那个时候,她还有4本已经签署合同的书、3本关于初恋的平装书以及1本园艺方面的精装书要出版。
我询问她成功的秘诀是什么。她说其实非常简单:“当我创作的时候,我就想象我的读者工作了一天,筋疲力尽,坐在一张舒适惬意的椅子上休息。而我要做的就是确保让读者读完我的书才愿意从椅子上站起来,尽我最大的力量把故事写好,语言尽量诙谐幽默。”
这就是以读者为中心的作者的观点:让你的读者身心愉悦,而不是自我的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