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作是一场与自己的较量

创意写作坊2个月前发布 李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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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语:写作就像在认识自己一样,没有谁能一下就长大成人。像跑长长的马拉松,有的人一开始太用劲只能半途而废,往往那些平静地去踏下每一步的人,会获得自己想要的。每个时代的作品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,但好作品依然存在,我们要用自己的真诚去写作,去诚实的面对不安与焦躁。你骗自己的时候,读者可不会骗你。其实写作就像一场与自己的较量,直面内心的每一处灵魂。
   魏微和朱文颖对话

 

 “七十岁”与“十七岁”

魏:前一阵子出自选集,几乎把我这几年来的中短篇全收进去了,清点一下字数,少得很。像我,是从1994年开始写小说的,到今年差不多已有十年了,想想惭愧得很,真不知这些年自己都干什么了。年轻时浪费起时间来,真是不晓得心疼的,现在晓得了。

朱:我和你的情况也差不多。不过,这倒让我想起那个张三吃饼的故事。吃到第三张饼的时候,张三突然觉得饱了。但其实前面两张不能不吃。没有吃前面两张时的饿和不饱不饥,也就没有吃第三张时的饱。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。

 

敬业态度和持久力也是这样培养起来的。不过,说句玩笑话,看来文学这张饼倒还真适合我们。或许,也会有人根本就没吃到第三张,就已经不想吃了。

 

另外还有一点,这三张饼怎么个吃法也大有讲究。承受能力和消化能力还没到那份儿上时就拼命吃,其实是消受不起的。也不长肉,或许还会消化不良。

 

“一夜暴发”的作家总有些可疑之处。必须要到筋骨长好了,腿脚活动过了,视野也得到了开阔,才能真正打点起行囊来,去爬那座山。当然,这也是指一般意义上的情况。特例总是有的。

魏:特例就是那类天才作家吧,像张爱玲。可是中国能有几个张爱玲,十七岁就能写出《霸王别姬》那样绮丽的作品来,太吓人了。你十七岁在干什么?我就记得那时我迷迷登登的,当年的习作要是留下来,现在看了非脸红不可。即便回头看五六年前在杂志上正式发表的小说,也有很多不满意的。所以,像你我这样的作家,明显是有成长痕迹的,现在仍在过程中。客观一点地说,针对漫长严酷的写作生涯,也许我们的小说才刚刚开始。

朱:有个观点首先应该澄清一下。我认为“天才”型作家和“少年”作家其实还是有区别的。天才型作家并不仅仅是年龄的问题。不能说八岁就能作曲弹琴开演奏会的孩子就一定是莫扎特。

 

这里面有个形式与灵魂的问题。相对来说,到达形式还是容易的,灵魂这东西就玄妙了。张爱玲确实是个特例,这是她特殊的身世、时代的大背景、以及个人特质综合所就。大多数作家还是属于成长型的。

这或许也是因为,大多数人的灵魂还是需要成长的,并且在成长中不断丰富、不断认知。所以说,十七岁写出《霸王别姬》,我倒不觉得可怕。我觉得可怕的是杜拉斯七十岁还能写出《情人》这样的作品。还是那样的赤诚、浓烈,还是那样勃发而邪逆的生命力。要知道,中国作家可是从来都不缺乏早熟与聪明的。

 时代和个人

朱:我们这些人一路走来,也确实有好些年了。有时候我也在想,我们的写作中,是否存在着某些先天不足的东西。当虚假的、被我们无限夸张的意义泡沫破灭以后,我们突然发现,自己的处境其实是相当尴尬的。

比起我们的上代人,我们的成长中缺少真正的集体性的“大事件”,所谓的创伤体验,多数也是个体化的,支离破碎的。多数属于“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”。上代人集体性的激情、信念,到了我们这里,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。而下代人“轻舞飞扬”的权力我们也并不拥有。那么,我们的意义在哪里?

魏:不足肯定有,但我以为,这个责任得由个体来负,跟时代没有关系。时代无所谓优劣,并不全是只有大时代,才能出大作家和大作品,而且在本质上,我就怀疑有“时代之分”这一说,这或许有点矫枉过正,因为现在流行的调子就是惯于称“这一代的作家”、“那一代的作品”,有点听烦了。

 

我们没经历过“五四”,“抗日”和“文革”,可是我们经历过“八十年代”,多么自由的时代,改革开放,青春年华,激情浪漫……或许,这足够让我们的下一代艳羡一阵的,以为这是写作的资本,其实不是那么回事。反正,我是不属于写“时代三部曲”的作家。把你放在“五四”,你会直接去写“五四”吗?没法写,因为你身处其中,闹哄哄的一片,什么也看不清。

 写作的泉眼

朱:我想打个比方。我们这些写作者,就好比一些在土地上寻找泉眼的人。倒不是说写作本身有多神圣,“找泉眼”只是说明:第一,写作其实也是件体力活,要拿把铲子什么的,东挖一下,西挖一下。第二,从表层探向深处、从已知探向未知、从干燥的泥土下面找出汩汩的泉水……这些多少也能构成一道隐喻的景观。

 

那么,现在我们的问题是:怎样找到属于你的那个泉眼?什么又是你能够涌流不断的那个泉眼?这和社会责任感没有直接的关系,但每代人的泉眼都是不同的。

 

大家在不同的地方发现它们,挖掘它们,或许,有那么一天,我们会发现,那些泉眼与泉眼之间,其实倒是相通的。因为相通,所以才能生生不息。但发现那个泉眼需要智慧和眼光,确认它,同样也需要智慧和眼光,因为这个泉眼它通常是隐蔽的,或许找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,还可能会找错了,开始时东挖一下,西挖一下,还能挖出些地表水什么的,后来就枯竭了,那都是由于没能找到真正的泉眼。

 

问题就在这里:如果你要持续地挖,并且不断让它涌出泉水来,那么,你就必须要找到一个真正属于你的泉眼。我觉得这个过程,就反向地说明了“意义”这个讲法。当然,你挖掘时用的铲子的类型、挖掘姿式、以及体能什么的,它们同样也是重要的——我认为,它们类似于写作的基本技巧。这些基本的关过不去,即便找到了泉眼,也是深挖不下去的。

魏:泉眼的说法,也就是“母题”吧?一个作家在经年的写作中,总会发现他最感兴趣的那类题材,不吐不快的,慢慢的就成了风格,像沈从文的乡下,张爱玲的都市,萧红的小城……只能写这些东西,因为它在那儿,是他们各自生命的一部分。泉眼的挖掘,我以为不需要什么智慧,如果你身上有那个东西,它最终会跑出来,千方百计地缠上你。写作无需刻意,它应该是身心最自然的流露,我理想中的写作是这样的。

 

 其他

朱:说点轻松的。在你已经不算短的写作生涯里,对于写作而言,你认为什么最重要?比如说,才华,聪明,技术,还是其他的什么?

魏:聪明对一个作家来说是有害的,作家不需要太聪明。我以为敏感很重要,守得住寂寞也很重要;才华不是最主要的,因为眼见得很多有才华的人中途放弃不写了。

 

技术之于小说,有点像农夫犁田,天长日久地犁下去,总有娴熟的那一天,所以我认为它也不重要。说到最重要的,我想应该是想象力和创造力吧,像卡夫卡、卡尔维诺这一类作家。

 

曹雪芹是另一类的作家,他以情感见长,《红楼梦》通篇充塞着繁杂浓郁的情感,所以,情感性之于作品,有点像灵魂,而想象力则像是翅膀。对于具体作品而言,我们不能要求灵魂和翅膀兼得,因为任何一个作家总是有所偏重的……唉,这话题太复杂了,我也有点词不达意,就此打住。

朱:对于聪明这个词,我倒有些自己的想法。作文学的,在智商上恐怕都不会很低吧。大家都很聪明,对市场聪明,对成功聪明。但大家都聪明,聪明人太多了,就很没劲。其实人愿意并且能够傻的时候,正是内心最富有力量的时候。因为他不在乎外界那些合乎常理或者不合乎常理的回报。不是有句老话,叫做“傻瓜力量大”吗?当然,要真正做到,很难。起码,比自以为聪明可要难多了。

 

 

他们的作品直接来自于没有偏离自我、没有经过扭曲的人格,像所有伟大的作品一样,直率而充满力量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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